蓬山

蓬山此去无多路

蓝玫瑰【吴章】(1)

  一次格斗课。

  厚实的熊一样的身躯压在章北海身上,章北海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对手的体能正在快速消耗,就是现在,章北海一脚踹在他的腰窝上,趁着他松手的瞬间用腿别住,支起重心又压下去,把身材高大的哥萨克人压在泥地里,哥萨克人制住他砸下来的手臂,千钧一发的对峙。

哨子刺耳地响了起来,两人同时松了力,三分十七秒,平局。章北海坐在泥地里,眯着眼打量。吴岳走过来,朝他肩上撞了一拳:“怎么样?”章北海撑着石头站起来,泥水混着血水从右眉流下来。章北海抹了把脸:“我要死了。”吴岳给他翻个白眼,丝毫不轻地推他一把,道:“那家伙蛮得跟熊一样,没瞎了你的右眼就万幸了。”“滚开。”章北海有气无力地说。

  医务室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氨水味儿,章北海侧过头,看着军医把那具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推进内室,胖胖的老卫生员转过身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带着浓重的格鲁吉亚口音:“好孩子,走吧,别扯着腰上的伤,那可真够深的,晚上记得换药。”章北海拿了药,谢她,然后出去。吴岳见他出来了,从门口的椅子上弹起来:“我还以为你被做成标本了呢,那么大的味儿!”手却避开他脸上厚厚的纱布,扫过他的前额。湿的,吴岳捻了捻指腹。章北海把喝空了的葡萄糖营养液扔进垃圾桶,脸上显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寝室静得出奇,破旧不堪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声音。吴岳拎着午饭进来,把它顺手递给章北海,章北海扯了扯被攥皱的床单:“不吃。”吴岳拽了个凳子坐到他床边,撕开纸袋咬了一口,含乎不清地说:“我喂你?”“恶心。”章北海说。过多的营养液积在胃里,一翻身就漾起一种齁人的恶寒。

  吴岳三两口吃完两个包子,给自己灌了半杯子水:“下午加练,我得回来晚点。”他转头看了眼章北海,后者倚在床上闭着眼,呼吸轻而平静。吴岳顿了一下,把自己的毛毯盖到他身上,然后又坐回椅子上。窗外有猫,躺在花盆边上晒太阳。

  


  吴岳把台历撕下一页:“四月底儿了?这么快!”章北海不置可否地应一声,系好外衣,到了门口又停下,吴岳紧两步过去,把文件袋塞进他手里:“表在这儿呢,走吧。”      

本地的学生都很兴奋,夹杂不清的俄语连着空气都有些发震。教务处门口的告示栏没在一片人群里。章北海靠路边站着,想不用踩草坪而通过的方法。忽而右肩被人拍了一下,回身看见吴岳一脸犯贱地靠过来:“哎,北海,我抱你过去?”“别胡说!”章北海瞪他一眼,急忙转过去掩饰耳尖的红色。吴岳颇有些费劲地挤到告示栏前:胜利日庆典活动安排。他在出场学生代表那一栏找到了章北海的名字。吴岳有点莫名地高兴,好一会儿挤出人群就急着喊他,老远却看见章北海,路过那群闹哄哄的女生,拐进教务处的门里去了。

  西伯利亚那少得可怜的阳光终于在午后给寝室投进点来之不易的暖色。八张床,三个人去了球场,三个人睡得死沉。上铺伸下来一只手,拍了拍章北海床前的帘子。吴岳猫似的从上铺溜下来,钻进帘子里。章北海往里挪了挪,仍是闭着眼,吴岳叹了口气:“我睡不着。”章北海从枕边抽了本书给他:“赶紧回去。”声音有点闷。吴岳把书搁到一边,盘腿坐他床上,然后推推他:“不看这个,“吴岳说,“你腰上那伤怎么样了? ”“早好了。”章北海翻了个身说,又睁眼看着他。吴岳垂下眼,嗓子有点哑:“北海。”章北海停了半晌,把里衣撩到腰上,吴岳抬手覆了上去。

  指腹下新疤不平的纹路带着点柔软的触感,树下的猫拉长了调儿的叫,挠得人心痒痒。

   

  

  “同志们!”台上的人说,“我们永远记得这胜利…”台下聚着学生、工人代表和群众,台上演讲者每每说到节点就引得人们一阵阵欢呼。留学生对此远没有本国学生的激烈。吴岳揉了揉耳根,用手悄悄地碰碰章北海的胳膊,往他那儿侧了侧头:“北海,你看那船。”章北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港口上泊着艘浅灰的舰,细碎的海冰反射在吃水线上方一片浮光。“是我们的船,”章北海说,“它叫‘长兴’。”

  有只海鸥自空中掠下来,眼瞳映得发亮,章北海抬手划过它的翅梢,它灰蓝的尾羽借着风一抖,又仰身旋上天空。“想什么呢?”吴岳摇了摇他,变戏法儿似的拿出枝花来:“蓝玫瑰,旁边有人卖,我就买了一枝。”章北海看他极小心地拆下包装,又拿小刀削去花柄:“买这个做什么?”吴岳把蓝玫瑰别在他胸口的绶带上,眼里掩不住地笑:“白蓝配,多好看!”章北海说:“小布尔乔亚的情趣。”指尖却有意描摹着花瓣。吴岳笑着给他肩上来了一拳。“接下来请学生代表们上台。”党工委在台上说道,学生们立刻翕动起来。“到你了。”吴岳说。章北海应了一声,抽身走过去,同其他代表一起上台,他侧身转过一片围栏,吴岳看见那同样灰蓝的花瓣被海风吹动着翻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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